息侯坐在如婳的塌边,凝视她熟睡的模样。浓密的睫毛覆在眼睛上,弯弯的像是小月牙。
自从如婳从蔡国回来,息侯爱上了她熟睡的模样,如果她睡得不好,他便不安宁,她睡得好,他才能安心。
她睡得正香,不知梦到了什么,粉嫩的脸庞上带着如婴儿般满足的笑意。但愿,但愿她的梦中,有自己的身影。
她一翻身,蹬了被子,一只玉足落在被子外面。连忙拉起被子,盖住她的脚,一转身,看到一只纤纤玉手搭在枕头上。握住那只手,刚想拿被子盖住,却舍不得,合在自己的大手里,轻轻摩挲着,又举到鼻端,轻嗅着指尖散发的香气。
他深吸一口气,合上双眸,牵着她的手放在胸口。
这些天来,他思来想去,万千思绪,在他的心中乱成一团,如乱糟糟的麻线团,理不出头绪。
仇恨已经蒙住了息侯的心,每次想到仇恨,眼中都有烈焰欲喷。如果不报复,就只有绝望,慢慢噬咬着他的心,让他逐渐萎顿下去,生活乱成一团糟。
那件事,肯定在她的心上留下了伤口,如果可以,他愿意为她舔平伤口。
有的时候,他觉得她脆弱的像冰块,仿佛一不留神,她就会化作空气离她而去,不留下一点痕迹。这么多天来跟她相处,他似乎是明白了爱的意义,他一心一意呵护她,不允许别人欺负她,那个欺负她的人,一定要让他吃些苦头。
她受到的耻辱,就是息国的耻辱。息国,虽然弱小,但是绝对不能受此奇耻大辱。
眼睛伸出有怒焰狂涛,他恨自己无能为力,他恨息国贫弱,如果息国比蔡侯强大,他会毫无犹豫大军压境,可是他做不到。他无法用这种光明、豪气的方式保护他的女人,他只能选择别的方式。
这人生的劫难,他总是要去面对。他做了一个决定。他一生中最艰难的一个决定。
本来他觉得乌云遮日,天地如墨,茫茫然看不到出路。当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,他决定天地复又一片澄明,云开雾散了。
不管用什么方式,他都要报复。
近旁的一根红烛,快要燃尽了。火光摇曳不定,映在他的眼底,无比落寞寂寥。
将她的手攥的更紧些,缓缓睁开眼,看到她已经醒转来,双眸含笑,眼神澄清如水,正看着他。
“这么晚还不睡,君侯看我做什么”,如婳嗔道。
微微有些发窘,掀起薄薄的丝被,钻进被窝,拉过被子盖在两个人身上。
让如婳在自己身侧,伸出双臂揽住她,让她以一种舒服的姿势蜷缩在自己的怀中。
“君侯,我们还有一个月大婚”,如婳笑笑,带着好梦中断的慵懒。贴着他的身体,让他温热的身体气息传到自己身上,这样的感觉,要是在冬日里,比抱了暖炉还舒服。
“我知道,我会等到大婚之夜”,息侯抚弄着她的长发,从发根摩挲至发梢。
“恩”,如婳凝视着眉清目朗的息侯,柔柔应道。
“但是如果我不等,你会怪我吗”?息侯温热的胸膛紧贴着如婳,深情眷恋地昵喃。
“君侯……”,如婳低低地唤,转过身去,背对着他,假装生气,面庞早就红透了,像是开得正盛的海棠花。
她的长发乌黑,散落枕上,像是一波波的水纹。息侯呆呆看着竟有些惆怅,思绪起落。但是他仍然笑着,扳过如婳的身子,脸上都是坏坏的笑:“怎么,你怕了,那我偏要……”。说完作势将整个身子压上去。
“君侯……”,如婳咯咯笑着,身子缩成一团,双手隔着衣服在息侯身上搔痒痒,弄得息侯痒痒不止。
息侯止住喘息,正色道:“你再给我搔痒,我就来真的”。
如婳轻吁口气,笑嘻嘻道:“好吧,君侯,我求饶,我明天给陈侯叠被铺床,这总行了吧”。
他的眼神熠熠,笑道:“那算了,还是丫鬟做的更好些”。凑在她耳边说:“我怕你叠的被子被宫人耻笑”。
“好哇,你取笑我”,如婳嘻嘻笑,雨点般的拳头一下下落在息侯身上,息侯假意躲避,两人笑做了一团。
笑闹了一会,如婳轻轻道:“君侯本来无忧无虑的,最近好像有心事,你不跟我说,我也知道”。
“你就不要多想了,好好筹备婚礼吧”。息侯大手搭在如婳腰际,柔声道。“不过,我确实有件大事需要处理”,补充道。
“什么事,与婚礼有关吗”?如婳垂睫,看着他俊美容颜隐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,敛了笑容,探询究竟。
他不想让如婳担心,眼角蕴笑,摇摇头,又点点头:“没关系,也有关系”。
“到底是什么大事,君侯这样说我就不明白了”,如婳神情执拗,有些担忧。
“过段时间你就知道了”,他亲昵地拍拍她的背:“夜深了早点睡吧”。
“今天我要跟你一起睡”,他像个孩子索要糖果般,黑瞳深处蕴着光辉,这些日子以来,他好像清瘦了些。他有时候会做出撒娇的样子,总是让她无法拒绝。恍然间心思百转千回,情丝萦绕。
于是张开双臂,回抱住他,让彼此身上的温暖传递到对方身上,各自找到舒适的姿势,就睡下了。
连日来,他也常在梦中思虑而醒,这一夜,他睡得格外踏实。紧抱着如婳,一刻也未松开。如婳看着他的睡颜,目光在他脸上流连,他的相貌斯文清雅,有着比天上星斗还有清亮的黑眸,五官精致完美。他开朗、直率而聪慧,总是能够让她开心,她很喜欢他的这种性格。
虽然是父母包办的一桩婚姻,所幸,他们为她定了一位让她中意的一位夫君。他为她做的一点一滴,慢慢渗透进她的心,他也慢慢走近她的心里,如她的手足般,成为她生命中无法割舍的一部分。
看着他酣睡,她心情大好,纤指轻划,在他的眉间、唇间轻轻滑过,她的动作深情而轻柔,生怕惊醒了他。
这一日,阳光淡淡的晒着,暖暖的,不知为何,如婳的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担忧,不知这种忧虑因何而起,只是让她坐立不安。
手里端着茶盏,闻着淡淡的茶香,目光飘在院中的花草之上。息侯最近为国事忙碌不停,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。突然想找个人说话,心思恍惚,叫了声春芜,手指微微一动,手中的茶盏从手中滑落,当即摔个粉碎,茶水洒了一身。
春芜闻声赶了过来,看如婳的脸色不对,忙问:“公主,脸色这样苍白,呀,衣服都湿了,换一身衣服吧”!见她又呆呆不说话,转身默默收拾茶盏的碎片。
晚上,传来了楚国攻打陈国的消息。如婳受了非常大的震动,楚国侵犯周边国家已经是家常便饭,可是楚王明明知道息国、陈国、蔡国的联盟固若金汤,还要进犯,岂不是太明智了。
而且这次还是楚文王亲征,楚文王嗜好战争,穷兵黩武多年,经常亲自带兵骚扰其它国家。想到在祭祀仪式上,楚文王那副暴戾的模样,如婳不寒而栗。
胡乱抓了一件衣服披在身上,拔腿就往外走。闷头走的极快,春芜只能小跑跟在后面。还没走多远,就撞到了一个人的怀里,抬头一看,正是息侯。
看他的脸上并无半分焦急之色,心下诧异,急道:“君侯,蔡国攻打息国,凭息国一国之力,根本无法对抗楚国……”。
息侯看着她忧虑失色的样子,反而云淡风轻地一笑:“我知道”。
如婳看他完全不在意的样子,更加忧心不止,摇着息侯的双臂:“蔡国攻打息国,我说的是这件事儿,君侯,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。君侯有没有做出安排,怎样迎战,怎样打退楚国的进攻”。她话语急促,鼻尖也沁出了薄汗。
息侯伸开双臂,亲昵地按在如婳的肩膀上:“楚国进犯我边境,现在只是虚张声势罢了,三五天内不会急于攻城,我只要守在都城之中,等蔡侯援军到来,跟他蔡国的军队汇合便罢。这些国事就不用你操心了。”他如释重负的一笑:“我已经向蔡侯搬救兵了,蔡国大军一两日就到”,他的样子,像是卸下了心头的一块巨石,浑身轻松无比。
听说蔡国救兵马上就到,如婳也略微松了一口气,但是她仍然觉得息侯的表现过于轻松,急着问:“楚国派了多少军队,息国、蔡国联手能打得过楚国军队不?需不需要也向我父王搬救兵。我父王最担心三国联盟不稳定,他一定会发兵相救”。
息侯完全不把如婳的担忧放在心上,他的眉目朗朗,反而比平时还要英姿飒爽。口气轻松的一笑:“楚国军队不多,息国、蔡国的军队完全能对付”。语气中有几丝戏谑:“你姐夫蔡侯亲自出马,什么问题都解决了”。
本来,他非常担心蔡侯不亲自率兵营救,当他听说蔡侯亲自来救的时候,喜不自胜。一边欣喜,一边反而在心中骂:真是个色鬼,蔡侯应该是想见如婳才亲自营救的,他只是想顺便看望如婳而已,这样一想,更加不悦,更加痛恨蔡侯,似乎有刀子一般,一下下在心上戳。
如婳冷冷看着息侯,他的淡定自若,完全超出了该有的程度。
她心中发紧,眉也轻轻蹙起,脸色微微泛白。他舒朗的朝她笑,看她紧张得粉拳紧握,一根根掰开她的手指,让两人十指交握,让手心温热的温度一点点传递给她。
她心中一片茫然,只觉得息侯的淡定并无基础。这样大军压境,他不应该如此淡然处之。她的思路急转,却对这场战事不得要领,不知道息侯为何如此淡定轻松,也不知道能否打退楚军。
“这是战争,非同儿戏,君侯是不是过于轻敌了”,如婳迟疑一下,说出了自己的忧虑。
息侯紧拥如婳的双肩,紧紧地将她贴着自己的胸口,多少让如婳安定了些:“好啦,别想了,我说蔡侯亲自带兵来援救,这场战争我会胜利的,相信我”。